旧文大修重开,因作者喜好,文中各种性向的人都有,重生修真文,双主角,主男主视角,雷者误点。
第一章终日
黄历八千四百年,十二月十八,华澹三百四十五岁,已闭关冲击洞虚三年整。
中洲修真分为九个境界。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洞虚,大乘,渡劫。
练气为基础,筑基入道门,金丹永葆青春,元婴重塑躯体,出窍身魂分离,分神分魂化体,洞虚洞察虚空炉火纯青,大乘神体纯净天人合一,渡劫登峰造极,逆天抗劫。渡劫成功,飞升仙界;渡劫失败,修成散仙,或,灰飞烟灭。
每一个境界都需要付出前一个境界数倍的努力方可触及,而每次进阶天道都会按因果布下雷劫,渡者进阶,败者灰飞烟灭,不得来世。
——这是天道的法则,亦是修士不愿只是顺应天道,了此一生的代价。
在感受到冥冥之中的那一丝预兆后,华澹从漫长的冥想中醒来,若有所思。
对于高阶修士来说,三年时间近乎转瞬即逝。只用这点时间来冲击洞虚显然太短。但他别无选择,长久的逃亡之路让他筋疲力尽,无时无刻的追捕让他很难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闭关,三年,已经是尽力争取的最长时间了。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而且对于那丝预兆,他也心有了悟。
——这个劫,他或许是过不了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说严苛点,算是直接判了死刑。
华澹五岁入的道门,纵是他天纵奇才,也苦修了数百载才摸着洞虚的门槛,自是不愿折在这道坎上。
但在此忧虑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点笑意打开石室的大门,想告诉守在外面的师姐他即将突破的这个好消息。
他以为会看见师姐欣慰的眼神。
可当他打开门时,看见的却是尸山血海,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让他一时之间呼吸不得。
尸体,尸体,尸体,所望之地皆为尸体,完整的,残破的尸体。
此地除他外唯一的活人就站在那些尸体边上,手握长剑,着一身肃杀的黑衣,见是他,收敛了气息。
“你出关了。”
“是的,我已预感到劫雷的降临。”华澹走过去,询问:“师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们的通缉悬赏又增加了?”上次是说得到我们的头颅便可成为宗门长老,这次又是什么?
那些尸体身上的衣服他见过的。
那是他从小长大的鹤云门特有的道袍,白底黑云纹,内门弟子的衣摆处会纹有仙鹤,宗门长老还会加上松柏,寓意松鹤延年。原本如此熟悉的事物,只不过十几年而已,就已让他觉得如此的陌生。
终究是回不去了。
被华澹称作师姐的人名曰碧空,看起来不过是一二八年华正将好的少女,眉眼间却堆满了淡漠,平静得仿若暮秋的一眼深潭,再大的事也不过一圈涟漪:“听他们说,凡是宗门弟子,无论内外门,只要带回我们的首级,都可拜入代理掌门座下,成为掌门候选。”
“呀,这可难办了。”华澹不急反笑,眉眼弯弯,言笑晏晏:“我们有两个人,两颗头,难不成鹤云门这次要有两个掌门候选?”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手背爆出青筋:“我等弃徒,居然让他们如此头痛,真是大快人心。”
“我们得走。”碧空擦拭干净手里沾满斑斑血迹的长剑:“此地已经暴露,不易久留。”
“我们为什么要走?他们就算请来了援兵,也不过都是些废物,来多少我们杀多少便是了。”
“你雷劫将至,不易再造杀孽,徒惹事端。”
“可是师姐,我们还能去哪?”
他们已经避离人世,隐姓埋名到了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那些人却还是这样纠缠不休。
他们还能去哪?
“哪都行。”她看着他,说:“只要你在,哪里都是家。”
“……”
华澹看着碧空,脸上那虚假的笑容消失了。
这个人是他的师姐。
从带他叛逃出宗门后一直守护着他的师姐。
他曾问过无数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明明我只是你的负担,你的累赘。
明明当初你只要放弃我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为什么还不抛弃我?
值得吗?
尔后,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
答案师姐早就告诉他了。
“嗯,我们走。”他说:“师姐去哪,我就去哪。”
天涯海角,随你。
你就是我唯一的归处。
“收拾东西,我们乘云舟走。”
“不御剑?”云舟虽然隐蔽性好,可承载多人并且节约灵力又舒适,是极好的飞行法器,但以他们的修为来说,还是御剑而行速度会更快。
“我有些累,想先睡一会。”
“好,那我来掌舵。”
迅速地收拾好为数不多的物品后,华澹从纳虚玉佩里取出云舟,手指翻飞打下数道法决将其激活,与碧空一并乘上云舟向南而去。
碧空或许是真累了,一上云舟就靠在船舱那闭目养神。
华澹则专心掌舵。他心里清楚,在他闭关之时,师姐必然寸步不离地在此守护,她杀了这么多人,身上那浓郁的血腥味里有多少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从不说,但有些事,他是知道的。
当云舟飞起时,暗处的一个人也睁开了眼睛。
她有着与碧空一模一样的容貌与气息,只是修为境界略低了些,若非熟悉之人,根本就无从分辨两者之间的区别。
她站在那里,望着那叶云舟远去,隐匿在云端,然后转身,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
黄历八千四百年,十二月十八,鹤云门追捕搜查队发现魔修华澹与叛徒碧空的藏身之所。
将先遣队尽数杀死后,二者乘云舟往南方逃窜。
同日,距其千里之外的环朔之地发现了叛徒碧空的踪迹。
追捕队兵分两路继续追捕。
黄历八千四百年,十二月二十,环朔之地。
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上,一个巨大的,由人命堆积而组成的阵法悄然运行着。
“就不能再快点吗?!”周仁初在那阵法边缘焦虑地渡着圈子冲人发火:“我们花了足足两天时间才把她困在阵中,期间死了多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随时都有可能破阵而出,到时候我们还有人能够拦住她吗?”
五行宗长老赵行舟淡然地劝解周仁初,仿佛那些死去的弟子不是出自他的座下一般:“此阵乃星宿阵法,是我五行宗不外传之绝学,她已身受重伤,威力大减,想破阵而出可没那么容易。况且,我们援兵马上就到。比时间她耗不过我们。”
五行宗以阵法而闻名中洲,五行宗弟子每个单拎出来都不是什么强大的修士,而所谓的星宿阵法,就是通过合理排兵布阵,相互配合以发挥团体的最佳效能,克敌制胜的其中一种多人合作阵法,要开启此阵人数最少不得少于两人,最多可达一百零八人。
此次招待碧空的,就是那一百零八星宿阵法。
“说的倒轻巧!谁知道那轩辕望是不是已经抓到华澹那小子了!我就不该听你的选这条路!掌门候选的位子是我的,我谋划了这么多年,可不能在此功亏一篑!”
“莫急,我再试试看。”赵行舟脸上恭敬心里却想着,要不是欠下这人父亲的一段因果,他还真是不想帮这个蠢蛋出谋划策!
也不想想掌门之位是那么好得的吗?
只是可惜了他座下的那些弟子,想再培养出那么多来可不容易。
赵行舟靠近了阵心,朗声唤道:“安尘真人,可否听余一言?”
安尘,乃是碧空的道号。
“……”被困在阵心之中的碧空将剑从尸体身上拔出来,抬眼看他,不言,不语。
“您是位值得钦佩的女子,是以时至今日我依旧愿意称呼您一句【真人】。然而您毕竟是女人,女人,总是会被感情所蒙蔽,认不清现实,为了某些人而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一切。您本当与我等站在同一阵营,却为了要包庇那个魔修叛逆而与我等为敌。”赵行舟颇为惋惜地说着,几乎都要被自己话语里的情真意切所打动了:“您本该有着大好的前程。”
“我如果在意前程,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劫囚了。”碧空偏头,用指尖抹去了沾染在脸庞上的血迹:“你觉得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很愚蠢?”
“余并非此意。”
“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她却没有继续指出【这样的人】是哪种人,而是径自沉思了一会儿后道:“有时想想,这的确很蠢。”
赵行舟心中微微一动,“那么,您……”愿意告诉我那个魔修叛逆在哪儿吗?
“我那时应该偷偷把人带走的。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劫囚等于是一巴掌打在了宗门脸上,我让他们颜面尽失,也难怪他们会下如此决意了。”碧空微微皱眉:“不过那时我急疯了,需要处理的事情又多,考虑的确实不周全。”
“……余曾听闻过您是一位让人无话可说的女子,本以为传言不可信,却没想到传言有时真的可信。”只是这传言扭曲的方向略弯。
碧空坦言:“那你为何还不闭嘴?”
“……”
“你生气了。”她不是在问他,因为那语气里没有一丝浮动,平板得就像她那张冰雪似的脸:“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修真之人,不该如此。”
“呵呵。”若有人问赵行舟他此刻的内心有何想法,唯有这两个字可以代表,虽然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何缘由:“您的意思我明白了,真是令我等感深肺腑的感情,待我等援兵一到您就等着被生擒吧!”
“你们想拿我做诱饵引我师弟过来?”碧空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打算,施施然拢了拢衣袖:“他不会来的。”
“哦,您又是如何清楚他一定不会来?”
“我为何要告诉你?”
“……”气到无话可说,这种人根本无法沟通!鹤云门是专门出奇葩的吗?!“那么,您还是闭嘴吧,永远的。”不然我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加入阵法里把困阵变成杀阵。
“为什么?反正你现在一时半会儿对付不了我,我也出不去,彼此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为何不聊聊呢?”
“您一直都这么能言善辩吗?”那些说你如同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的家伙,眼睛都是瞎的吧!
“也不是,只是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我的话总是很多,你和他很像。”想起那个人,她甚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看着你们气的要死,又偏偏为了维持风度而不能发火的模样,对于我来说似乎是件有趣的事情。”
对不起,爹,娘。
你们儿子养了八百年的修养大概就要在此断绝了。
我究竟为了什么要因为一段因果而惹上这个混蛋?
若此刻出现任何声音,对他来说都是天籁之音——
“师尊,援军此刻离我等还有十里!”
“太好了!”终于是不用面对这个家伙了!赵行舟转头吩咐那些弟子们:“你们继续维持住阵法困住她,我去迎接他们。”
“你的运气不错。”碧空对赵行舟说,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放下,席地而坐:“真可惜啊。”
说是这么说,然而她一点可惜的意思都没有。
“时间不多了。”
碧空淡淡的说道,尔后闭上了眼睛。
可惜?可惜什么?
赵行舟一直是个聪明人,但他实在搞不懂碧空这种人都思维是怎么的一个构造。
“……!!!”他心头突地一跳,后颈一凉,冷汗就落了下来。
他刚刚意识到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
若是刚才他被她激怒了,一时头脑发热加入了阵法之中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修士皆知,越是庞大的阵法就越是需要严丝合缝的配合,像是星宿阵法这种以人力为源的阵法亦是。在换阵之时阵法的平衡难免会有一瞬间的波动,若是有精通阵法之人算好时机掐准这一丝漏洞想破阵而出也未尝不可。
就算不能,如果只是一心想杀死阵法中的一个人,以她的修为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赵行舟清楚,若他死了,由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弟子们肯定会有人乱了阵脚。
到时,到时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赵行舟不敢再想下去了,疾步匆匆离去了。
幸好他足够聪明,没有被他的言语激怒而失去理智。
赵行舟迎接的援军在赶来的同时也带来了追捕二队也发现了两者的踪迹的消息。
“不,不对!”
“怎么了?”
“如果那两个是真的,那么这个又是谁?”赵行舟想起一个可能:“我明白了!”
“身外化身!”
每当修士进阶至分神期后都可分出一个身外化身出来,化身的一切都与本尊相差无几,只是修为境界永远不可能超过本尊。而本尊所分出来的化身修为越高,与本尊的联系就越紧密。
比如一个分神期修士分化出一个金丹期化身,若化身死去,本尊不过有些感应。而若是把化身的境界提一提,提至出窍期,那么化身死去,本尊会收到化身死前至少八成的伤害。
但是相对来说,与本尊修为相近的身外化身还是非常好用的,用到合适的地方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比如说现在。
“她这是在拖延时间,可为什么呢?这有什么好处?”赵行舟有些神经质地啃起指甲,经过之前与碧空的对话,他已经不把她当做一个力量强横感情用事的普通剑修了:“只是为了让他们逃跑得更远一些吗?”
周仁初不解:“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时间不多了。』
赵行舟突然灵光一闪!
——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快——”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世界就淹没在一片白光之中。
当那片白光消失之后,赵行舟躲在碎裂的护身罩之下举目望去,一片寂然无声的死地中,只有他还有他身后的一两个亲信还没有缺胳膊少腿,其他人都随着那片白光的消失而一同洇灭了,然而这也是他花了所有压箱底的护身法宝才换来的。
半晌,他只能喃喃地吐出一句:“……疯子!”
可不就是疯子吗?
虽然隐隐有所预感,但他还真没想到她能做到如此决绝。
即便是身外化身也没有哪个用来自爆换取敌人性命的,便是魔修的死士也不过如此了吧。
“……主人,我们还要继续追捕他们吗?”
“追个屁!”赵行舟难得的爆了粗口:“谁惹上这疯子就是找死!”
他抬腿就要走,裤腿却被拉住了。
那周仁初也是吓破了胆子,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拉着他的裤腿不放:“你不能走!你还没有帮我取得华澹那小子的项上人头!”
“救你一命已经还了我当时欠你父亲的因果,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赵行舟的本质就是冷漠利己,不过披了一副翩翩君子的皮囊而已,这些人还真以为他是个君子了?
至于洞虚期修士分出的分神期身外化身自爆的后果,呵,本尊怕是不死也要残了。
不过……
“她最好是死了。”赵行舟说。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重复:“她最好是死了!”
他已发现自己的道心出现了一条裂痕。
能够对自己都如此决绝的人,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能阻止她想要做的事情?
他打心眼里畏惧这种人。
这种人,还是死了最好。
——
黄历八千四百年,十二月二十,在环朔之地的追捕一队发现此地的叛徒碧空乃身外化身。识破后化身自爆而亡,追捕一队避之不及,仅余几名弟子幸存。
同日,魔修华澹带着重伤的叛徒碧空突破重围,遁入南疆密林。